高柏園（東方人文思想所）所長：見護法師、各位法師、同學、老師，大家好。今天非常榮幸邀請到見護法師，為我們深入剖析佛性、覺性、空性這三個佛教核心概念，並分享他對佛法的體悟。 剛才，我們與黃院長在會客室與法師相談甚歡，並向法師報告我們希望在華梵成立一個大型禪修道場。法師對華梵校園的環境讚譽有加。此外，法師之前也與黃院長在高雄探討了佛教藝術，特別是中國禪的風格、意義、價值、形式與內容的日後發展方向。曉雲導師既是藝術家，也是宗教家，而佛法藝術已成為華梵的重要指標，因此我們剛才就此與法師交流甚多。 見護法師也提及今年諾貝爾物理學獎以AI作為其重要主軸。目前AI已成主流顯學，而法師深諳AI的本質，相信AI與佛法未來將有深刻的互動與展現。我們期待未來與法師有更多方面的交流。 各位法師，高所長，黃院長，還有各位大眾、善知識。今天第一次來到華梵大學。一踏入校園，便感受到這裡幽靜優雅的環境，很適合學習與修行。能在這樣的環境中求學，確實是難得的福報。 今天的題目是「佛性、覺性與空性」。這三個名詞在佛教中很常見也很關鍵。它們之間有什麼關連、共通或不同之處呢？這裡會分為五個部分來講解。 第一部分：佛性的種種意義：「佛性」在佛經中有許多不同的內涵，需要用較多時間來說明。 第二部分：見佛性而不了了：說明體會佛性過程中常見的四種誤解、如何影響修行。 第三部分：空性與佛性：介紹空性，並探討它與佛性的關係。 第四部分：覺性與佛性：二者的關連。 第五部分：提問與解答。

佛性的梵文詞源

「佛性」一詞頻繁出現在大乘佛經中，但似乎並無一個直接相對應的梵文原詞。學者們認為有幾個可能的梵文詞源： garbha: 胎藏。佛藏，表示如胎兒，能成長為佛，本具佛之功德故。類若胎兒具成人之基因，有「佛之DNA」。 由此而言，「佛性」可能不是梵文中某一個特定相對應的名相，而是在梵譯中的過程，因語言文化不同而形成的綜合性名詞。佛經中的「佛性」也有多種解釋，在此從七個角度詳細地探討：

（一）謂成佛之可能性，或成佛之潛力、種子

《大般涅槃經》云：「一切眾生定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，是故我說一切眾生悉有佛性」。這裡明確肯定所有眾生一定能夠成就無上正等正覺，因此說「一切眾生皆有佛性」。即使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是無上正等正覺，他將來的某一生仍然可以成佛。這意味著每個人都有成佛的潛力。 《華嚴經》亦言：「奇哉，奇哉，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，但以妄想執著，不自證得。」這與《大般涅槃經》的說法雖有不同，但表達了相同的結論。我們已具有「如來智慧德相」，之所以不能成佛，是因為妄想和執著。如果能去除這些錯誤的認知和思惟，就都能成佛。 《大般涅槃經》還說：「佛性者，即是一切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中道種子。」佛道中含聲聞、緣覺、菩薩道，這表示佛性是一切三乘修行的起點（種子）。而且，三乘皆屬於「中道」，只是行有近遠、有沒有到家。 問：你們對自己成佛有信心嗎？有信心的請舉手（部分人舉手）。好，那麼沒信心的請舉手（部分人舉手）。很多人可能對自己沒有信心，覺得自己不夠聰明，學習能力不如別人，或覺得自己無法理解佛法。然而，佛陀卻對所有眾生都有信心，他相信每個人都有成佛的潛能。那麼你是選擇相信被無明影響的自己呢？還是相信已經大徹大悟的佛？ 通過學習佛法，我們可以逐漸建立信心。佛法其實已經為我們提供了解決人生問題的方法，四聖諦、八正道、六波羅蜜等，它們其實就是標準操作模式（SOP）。只要我們認真學習並會運用佛法，就能逐漸看清人生的真相，並找到解決所有人生困難的方法。

（二）謂佛之性質、特質

第二，「佛性」意為佛的性質、特性，如《大般涅槃經》所說：「佛者即是佛性。何以故？一切諸佛以此為性。」慈悲之人有慈悲的特性，吝嗇之人有吝嗇的特性，每個人都有其人格特性，這就是他的「性」。阿羅漢有其特性，緣覺有其特性，佛也有其特性。如來有什麼特質？如「如來十號」：如來、應供、正遍知、明行足、善逝、世間解、無上士、調御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、世尊。每個名號都代表如來的一個特質，而這些特質也是佛修行所成就的果報。 比如「調御丈夫」，這個名稱，有因、有果。在生活中，無論是父母引導孩子、教師引導學生，還是領導引導團隊，都需要善巧調教的能力。佛在因地修行時，根據不同眾生的需求，說相應的法，不退縮不厭倦，這就是「調御丈夫」的因。成佛後，得到善於調教弟子，引導無邊大眾這「調御丈夫」的果報。 人格特性，是學來的嗎？可以改變嗎？可以。「調御丈夫」這個特質，既然是有因有果，就是可以學習的。以此類推，佛的所有特質，自然也可以學成。我們希望將來成佛，就必須具足佛的所有特質，而如來十號就是重要的提示。 佛的所有功德，擇要而言是「十號」，詳說則無量無邊，但總結就是「如來」，「如」實而行，「來」去自在。我們可以通過修行來學習這些特質，比如「四念處」的禪修方法強調的就是「如實觀」：觀身如身，觀受如受，觀心如心，觀法如法。這就是「如」的修行。通過如實觀察身體、感受、心念和萬法，我們也能趨向覺悟的境界。因此，思考佛的特質，然後在因地學習，這也是佛性的意義所在。 問：反觀自己有哪些人格特質？自己學佛，可以先學習哪些佛的特質？ 顺便一提，很多人誤以為四念處是小乘法，其實不然。四念處是解脫法，無論是聲聞乘還是菩薩乘，都需要成就解脫法。以解脫法教導大眾入無餘涅槃，能說是小乘法嗎？故知佛法的法門本身不能簡單歸類為小乘或大乘；關鍵在於我們修行的發心，是小是大，是獨善其身，還是普惠大眾。

（三）謂知、清淨心，本具覺性

清淨心，有時也說本具的覺性，是佛教界常常用來解釋佛性的一種方式。但本具的覺性是什麼？ 如今天的主題是佛性、覺性與空性。如果用英文開示，就會是「Buddha nature， awareness， and emptiness」。如果你不懂英文，就無法解讀和理解它，只知道有人說一些外國話。重點是，你聽到有人說話，無論聽懂與否，你都有「知」。 這種「了知」的能力是時時存在的。比如用眼睛看世界，就是「了知」的一種，然而閉上眼睛也有「知」，看到的是黑暗。有人講話時你聽到聲音，不講話時，你也能知道没有聲音，也是「知」。這種「知」的能力是時時存在的。有色無色，有聲無聲，都有「知」。只是通過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，我們得以感知世界的種種相狀。然而一旦得到信息后，意識心馬上啟動進行加工。比如有人罵你「蠢得像豬一樣」，凡夫的反應可能是生氣，而修行人的反應可能是：「豬其實並不蠢，你是在稱讚我聰明嗎？謝謝。」修行人與未修行人的差別在面對境界時意識的反應不同。而修行者與未修行者，有聽到沒聽到，大家的「知」，也就是「覺性」，都是平等的。 眾生的「知」是平等的，螞蟻、蟑螂都有「知」，不同的是意識的層次。意識的高低由業力決定，而「知」的能力始終都在。心的「了知」能力，能夠知一切法，但不與法糾結，它是無分別的。它不隨緣起而起，緣滅而滅。即使没有事情發生，心中了無一念，了知依然在，禪宗稱之為「無念」。無念不是昏沉，而是純粹的覺知。當六根接觸六塵時，覺性（知）收到種種訊息，接下来的念頭就開始分別，此是心中產生識的作用。凡夫的分別通常是愛憎，而有覺照的人則會將分別轉化為智慧，這就是修行。 佛性在禪宗中，是指當下這一念了知的清淨心，它始終都在。臨濟祖師說，「師父說法，眾人聽法的這個」，如果能徹底體會這一點，就是開悟。 那麼，「知」與「識」有什麼區別呢？當下即是了知，有時稱為「第一念」，因為時時都在；第二念、第三念開始就是意識活動。眾生的「知」常被「識」所覆，可能一輩子注意力都在「識」的作用，而不知有覺性（知）的存在。而「識」常在憂患忐忑中，不得安寧，不得自在。如果不了解這個區別，我們一生都困在意識活動的循環，無法找到安身立命之處，永遠在生死輪迴，不得出離。 這第一念，「知」，就是清淨心，為什麼說是「清淨」？因為它不染也不淨，没有對立，沒有性別、國籍等分別。這種了知的心能夠知一切法，但不與法糾結。這就是佛性的體現。 問：有體會到這超越時、空，時時都在的「知」嗎？若有，則知有情眾生，皆有佛性！

（四）謂成佛之菩提心

《大般涅槃經》：「佛性者，即是一切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中道種子。」據此，菩提心也可以稱為覺性，也可以稱為佛性。 我們常說「發菩提心」，最基本的了解是「上求佛道，下化眾生」。這是世間最大的願，希望通過修行達到佛的智慧解脫，並用這種智慧度化無量眾生。此時，一般人可能只有初步的概念，還不完全了解什麼是真正的菩提心。菩提心有五個階段，這只是第一階段，稱為「發心菩提」。 第二是「伏心菩提」，既發心上求下化，修行人就要開始降伏貪嗔痴慢疑等煩惱。當煩惱逐漸減少，心越來越寂靜，就能更清楚地看待身邊的人事物。通過深入學習四聖諦、八正道、十二因緣，我們可以學會如何看清楚因緣。 第三是「明心菩提」。當心清淨時，再加上禪修的助力，就有可能在某個時刻開悟，體悟到當下這念心的實相。開悟后，才是真正了解佛的心。 《大智度論》：「三者、名明心菩提，觀三世諸法本末總相、別相，分別籌量，得諸法實相，畢竟清淨，所謂般若波羅蜜相。」諸法實相，即是空相。不同的經有不同的法門教人開悟。《金剛經》說：「凡所有相皆是虛妄，若見諸相非相，即見如來。」這是通過般若空性的道理而開悟。又如慧能大師「何期自性，本自具足」等五句，這是透過領悟清淨心的本質而開悟。用禪宗的法門也好，用天台宗的法門，華嚴宗的法門，淨土宗的法門，楞嚴經的法門，都可以悟到佛的心。 開悟後，繼續修行，就是所謂「悟後起修」，破除思惑、無明煩惱和習氣，從初地、二地、三地一直修行下去，「法身分分證」，就是第四「分證菩提」（《大智度論》稱「出到菩提」）。最終成就佛果，是為第五「究竟菩提」或「無上菩提」，所以只有佛才能徹底圓滿地了解菩提心。 雖然眾生都有佛性，但要真正發菩提心，要精進修行，否則如金在礦，光不顯現，始終是大凡夫，豈不辜負自己，辜負佛祖？ 問：大家願意發大菩提心嗎？

（五）謂空性、法性、涅槃、真如

佛性也是空性，是涅槃，是真如。一般較少將「佛性」與「涅槃」聯想到一起，可能大家較不熟悉，然而這是有佛經依據的。 佛性講得最詳細的就是《大般涅槃經》，在此略舉二三： 《大般涅槃經》：「佛性有種種名，於一佛性，亦名法性、涅槃，亦名般若、一乘、第一義空、首楞嚴三昧、獅子吼三昧。」 《大般涅槃經》：「佛性者名第一義空，第一義空名為智慧。所言空者，不見空與不空。……佛性者即第一義空，第一義空名為中道，中道者即名為佛，佛者名為涅槃。」 所以佛性也稱為法性、般若、一乘、第一義空、首楞嚴三昧等。法性即是空性，佛性也是空性。因為我們對現象界的一切執著為實有，從而產生痛苦。如果能證悟空性，就能解脫。「若見諸相非相，即見如來」。所以「佛性者即第一義空」。但空性不是什麼都沒有，而是中道。天台宗智者大師說空、假、中三諦，「舉一即三」，空諦包含了中諦和俗諦的道理，它們是一體三面的，所以說「第一義空名為中道」。 佛說空性，是為了破除我們對有相的執著。佛又說不空，常住真心，本具覺性，是為了我們對於斷滅的執著。這是中道。世親的《佛性論》說，「佛性者，即是人法二空所顯真如。由真如故，無能罵所罵。通達此理，離虛妄執。」若能破除「人我見」跟「法我見」而悟到二種空，人空法空，那麼你的生命，你的心，你的體驗，你所契悟的境界就稱為「真如」。 真如，真者不是虛妄，如就是如實，不增不減。不增就是不要給它加工，不減就是不要把它壓抑下去，不要把它抽離了些。所以《心經》說「不增不減」。現在大家也開始重視吃原食材，不要吃太多化學加工品。然而一般人都是憑意識想象對所有情境增增減減。我們的意識就如同加工廠一樣，人生的經驗參雜了很多意識加工所產生的印象與感受。把這些去除掉就是修空。 「空」是空去「不正見」，空去我們對人生，對生命，對自己，對宇宙，對環境，對其他的人，對其他的眾生，種種錯誤的認知，把這些錯誤的認知去除掉，是為空。所以龐蘊居士說，「但願空諸所有，慎勿實諸所無」，不要將本來是緣起緣滅，虛妄像夢幻一樣的情境，誤以為實有。人生會有執著，就是因為把這些虛幻的東西實體化，抓得緊，不肯放。 「涅槃」是什麼呢？涅槃是滅的意思，滅見惑，思惑，無明惑，一切惑滅掉了，就沒有苦，沒有苦就是極樂。不要以為還要另外去得到極樂，把苦滅盡了就是極樂。 佛性又稱「一乘」，前已說佛性是一切菩提道種子，能出生三乘法，所以佛性即是一乘。這就與《法華經》相應了。 問：佛性與空性是完全相等，沒有任何差別嗎？譬如一個木頭講桌，它是色法，是物質，它是空性。那可以說這個木頭桌子有佛性嗎？好像不太對啊？有情眾生，人也好，畜生也好，都有佛性。他們的佛性是不是空性？是，佛性也是空性。然而能說空性就是佛性嗎？這當中有微妙之處！佛法有些深奧的問題，可放在心中慢慢思惟體悟，隨著自己修行、智慧增長，以後會想通。有些佛法的問題，師父自己思考了五年、十年才想通，通了法喜充滿。佛性與空性是否等同，先不用急著回答，自己慢慢體會。

（六）謂中道實相，佛之境界

佛性的第六個特質，佛性即是中道。 《大般涅槃經》：「中道者名為佛性。」 《小止觀》：「菩薩見佛性不了了。」 不了了是沒有徹底清楚明瞭。菩薩雖然懂得佛性，但是沒有像佛那麼徹底，只有佛才徹底通達；如前說，只有佛才完全了解「菩提心」。 《大般涅槃經》：「一切眾生雖與十二因緣共行而不見之，不見之故無有終始，十住菩薩唯見其終不見其始。諸佛世尊見始見終。以是義故，諸佛了了得見佛性。」 我們學習十二因緣的時候，知道十二因緣就是生命輪轉不停，無明緣行，行緣識，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，有緣生，生緣老死。老死之後呢？又是無明、行。所以十二因緣一直輪轉不停，這是眾生境界，輪迴境界。十住菩薩唯見其終不見其始，就是十住菩薩能夠知道如何把十二因緣切斷，所以他能夠跳出輪迴，終結十二因緣。但是這個輪迴的開始，這最初的無明是非常非常微細的，連十住菩薩，或說十地菩薩，都不能夠徹底看清楚，只有佛能夠徹底見到十二因緣的始跟終。 佛經說通達十二因緣就是了解中道，就是了了見佛性。所以大家不要以為十二因緣是小乘佛法，這裡十二因緣直接和佛性（因）、成佛（果）在同等位置。《大智度論》也說，十二因緣跟四諦八正道同樣都是解脫法，但不是小乘法，解脫法是三乘共修的法門。用這解脫法度眾生，就是大乘菩薩行。 《大智度論》：「不墮此有、無見，得中道實相。」不墮有、無見就是悟得空性，如此得中道實相，而佛性即是中道，這就與前面的空性、涅槃相通了。 問：「中道」跟我們每天的生活有關係嗎？談了這許多道理，不應只是佛法的名相。 諸位，所有的佛法都跟生活有關係。如果以為佛法的道理只是名相，只是哲學，那就是理解還不夠，「不了了」。所以見護師常說，「《金剛經》三十二分，每一分都有修行的方法。」你能否從金剛經每一分，任何一分中找到生活上可以用得出來的地方？所以中道跟生活當然有關。 中道從最淺的層次而言就是一種平衡，人生當中處處需要平衡。慈悲與智慧要平衡，才不致墮入爛慈悲。布施和節儉要平衡，才不會因無智慧的布施而起煩惱。工作多少時間，陪家人孩子多少時間，也要平衡。修行解脫道和菩薩道二者也要平衡。我們常常要思惟人生的平衡。 譬如在家居士護持道場，所有時間都在寺院當義工，但是若跟家人的關係因而起衝突，自己教理、禪修沒有進展，這就失去平衡。所以惟覺老和尚常常說修行要「三環一體」：福德、教理、禪定，要修福報，也要深入教理，更要深入禪定，三環一體，平衡圓融，修行才能夠穩定的前進。 「中道」從最淺的層次而言，就是人生中平衡一切的藝術。深層的說，就是「不墮有見、無見」。一般人不是墮到有見，就是墮入無見。以為「常住真心」是有一個常在、不變的東西在裏面。或是見到生命無常，因失去了什麼而錐心刺骨的痛苦，這是墮入斷滅空。二者都不是正確的人生觀，所以緣滅故不墮有，緣起故不墮無，要契入中道，則人生任何遭遇都能處之泰然。中道的道理無盡，這裏就此點到為止。 了解佛性，就要了解中道；了解中道，就能了解佛性，人生就能自在。

（七）謂佛之定、慧

今天要說的佛性的最後一個特質，必須是佛的定與慧。前已引用《大般涅槃經》說「首楞嚴三昧」、「般若波羅蜜」，都是佛性的別名。這是從「定」與「慧」的角度，說明佛性。 一般瞭解，修止能夠得定，修觀能夠得慧，止觀應當兼修，定慧方能成就。但是「首楞嚴三昧」，名義上是一種大禪定，而它的特色是定慧不二，定慧一體。首楞嚴三昧是「不出不入的大定」。一般的禪定，一定是有入定有出定。譬如證到「欲界定」，或者「未到地定」，或者初禪，二禪，三禪，證入到這些禪定，能維持定力一段時間，也許是一小時，也許是一天，也許是三個月。像虛雲老和尚入定兩個星期，不論多久，還是會出定。這種是有出有入的定。但是首楞嚴三昧是一種最高的定，是不出不入的大定。 問：有這種禪定嗎？什麼是「不出不入」的定？可能嗎？ 當然可能。如何修？它基本的修行方法，就是動當中也要有覺照，靜當中也要有覺照。靜中保持寧靜而清楚明白的心，儘量不要被六根六塵所攪動。動當中，也要保持清楚覺照，不要被六根六塵成所攪動。當然動中很難，然而因為這種因地的前方便練習，如果一剎那體會到當下這念清淨心，能了知世界一切萬法而不牽扯，這本來如如不動的覺性，就知道動靜不二是絕對有可能。所以開悟的智慧才是首楞嚴大定的基礎。安住在這當下的覺性，若體會到百分之百，完全如如不動，就沒有生死，就是涅槃自在，就是首楞嚴大定，沒有入定出定。佛就是證到首楞嚴大定，這是從修定（三昧）的角度成就佛道。又稱為般若波羅蜜圓滿。《 金剛經》知諸相非相，不住一切法而行菩薩道，這是從慧的角度修行，以般若智慧成就佛道。無論從定或從慧出發，都是因為眾生皆有佛性方有可能。所以佛性是大定大慧的本因，也是大定大慧的果報，因果不異故。 前面從眾多角度說明佛性，可知佛性深奧微妙。而我們因對佛性的理解「不了了」，則可能產生一些偏差。現在談談在契入佛性時可能出現的四個問題。

（一）但知名而不解義

首先，大家對「佛性」或「清淨心」真正有所體會嗎？還是知名而不解義？ 當我們聽聞悅耳之語或刺耳之言時，往往會產生欣喜或憤怒的情緒。這些情緒的起伏生滅不定，是有為法，緣起緣滅、隨境界改換的。然而，能知曉這些好聽或不好聽的言語，那個了知本身，與這些言語並無關聯。當下第一念的了知，是超越善惡、愛憎、是非等對立概念的。它甚至超越生死。世間一切的對立，實際上都是一種假象。 舉例來說，壞事是否有可能轉化為好事？諸位華梵大學的學子們，必然經歷過考試與作業。求學階段，或許會對這些課業感到厭煩，然而，當我們成長，在社會面對人生，便會明白考試與作業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們更好地學習，檢視自己尚未通透之處，從而成就自己的專業。 同樣地，我們在社會上遭遇的種種考驗，究竟是好事抑或壞事？日前一位北部的年輕議員和師父提起，議員天天受到社會大眾批評，而議員們則回頭批評政府官員。你的工作日常經常被人責難，似乎是一件令人困擾且無奈的事。然而，若我們具備佛法的智慧，轉念一想，這些考驗反而能促使我們成長。 事實上，世間上有所成就者，例如曉雲老法師，在創辦華梵大學的過程中，經歷了無數的考驗與辛勞。正因為克服了這些挑戰，今日才有如此莊嚴的校園，能在如此優質的會議廳舉辦講座。這些成就並非一帆風順，而是經歷重重考驗才得以實現。「失敗為成功之母」，這句話體現了空性的道理。失敗本身並非絕對的好或壞，而是隨著不同的因緣條件，可以成為阻力也可以轉化為助力。如同「塞翁失馬，焉知非福」的故事所揭示的，也是般若空性的智慧。 我們每個人的「知」，這個清淨心，超越榮辱、善惡、生死等對待概念。這些對立實際上都是虛妄假立的。諸位，我們現在活著，是吧？當然是。那麼，我們現在正在死亡嗎？也是！我們從未出生前便不斷地朝向死亡邁進。所以，當下的每一剎那，我們既活著，也在死亡，生與死本來就是同一件事，從一個角度看是「活著」，從另一個角度看是「死去」，只是我們未能看清生命的全貌，才會將生死視為對立。 不願相信三世輪迴，也會妨礙我們對死亡的理解。從生命的流轉來看，便會明白一般人所謂的死亡，只是下一個輪迴的開端，因此並不存在真正的「死亡」。同理，所謂「人生數十寒暑」的一生，也是佛經稱為「壽者相」（壽命相）的假相。其它世間的種種對立，包括挑戰與突破，失敗與成功，也是如此。一切對待之法，都是因為我們未能看清事物的本質與全貌。一旦看清，便會了悟世間一切法皆為不二之法。清淨心即是不二之法，超越一切對待。當下若能體悟此理，便是真正的開悟；若未能體悟，這些道理終究只是名相、知識、概念或哲理。 因此，在修學的初期階段，我們聽聞的佛性、覺性、清淨心等，往往只是名詞概念，尚未真正體會其中深層的意涵。我們必須明白，這個「知」，是眾生皆具的覺性。如同前述，即使是老鼠、蟑螂、螞蟻等眾生，也具備了了知的能力。我們也能成佛，只是未能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。 大眾反省一下：我們所學習的任何佛法，乃至於在學校所接觸的任何知識，究竟是停留在知識、概念、文字、名相、標籤的層次，還是與我們的生命產生了深刻的共鳴，並且被內化為生命的一部分，能夠實際地運用出來？例如，學了佛法的四聖諦，是否能將之運用於分析苦的根源，進而找到扭轉困境的方法？我們在學校所學習的數學、地理、國文、藝術理論等科目，是否真正地融入了我們的生活與事業，成為我們解決問題、自我成長、理解世界的工具？這才是學習的目的，而非僅僅為了應付考試、取得學位而死記標準答案。 師父自己出家前在研究所攻讀人工智慧（AI）類神經網絡六年，雖然具體的知識已記不清楚，但在學習過程中培養的解決問題的信心和能力，卻深深地烙印在心意識中，影響一生。 當代AI領域的重大發展，主要是因為類神經網絡(neural networks)的研究。師父求學的1980年代，正是類神經網絡第二次取得重大突破的時期。其後，類神經網絡的研究又卡住了，直到2010年前後，有了第三次重要的突破。之後十幾年中，理論、硬體的蓬勃發展，才會有近些年AI突然而生的實用性。今年（2024）諾貝爾物理學獎得獎者，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物理學家 ，而是正是在AI領域第二次(John Hopfield)、以及第三次重大突破(Geoffrey Hinton)的主要推手。這兩位諾貝爾獎得主，都是能夠跨越不同領域的傑出人才，他們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卓越的成就，正是因為他們能夠靈活地運用和內化多門跨領域的知識，進而在AI領域開創出嶄新的視野與格局。 大家當知，佛法並非僅僅是抽象的哲學思辨，或宗教信仰，而是能夠與各個領域相互結合，並且在生活中實踐的智慧。佛法能夠藝術化、生活化、科學化、學術化、教育化，這意味著佛法能夠與任何領域交流互通。不同的宗教都曾創造出偉大的藝術成就，例如西方世界的天主教藝術，以及東方世界的佛教藝術。以佛法與藝術為例，值得深入思考的是，佛法與藝術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共通之處？佛法的修行與藝術的成就，又有哪些異曲同工之妙？ （例如，《華嚴經．覺林菩薩偈》即是藉由畫家作畫譬喻修行之道。可參考見護法師 2024年10月14日在高雄師範大學「禪藝論壇」所開示：「人生如畫，畫如人生：覺林菩薩偈對生命的啟示」。） 我們透過先前的薰習、讀經或師長開示等途徑，聽聞了清淨心的概念與覺性的存在。睜眼能見物，閉眼能見暗，有聲知義，無聲知靜，這個「知」無時無刻不在。然而，當我們聽聞悅耳之語或刺耳之言時，往往會產生欣喜或憤怒的情緒。這些情緒的起伏生滅不定，是有為法，緣起緣滅、隨境界改換的。然而，能知曉這些好聽或不好聽的言語，那個了知本身，與這些言語並無關聯。當下第一念的了知，是超越善惡、愛憎、是非等對立概念的。它甚至超越生死。世間一切的對立，實際上都是一種假象。 我們每個人的「知」，這個清淨心，超越榮辱、善惡、生死等對待概念。諸位，我們現在活著，是吧？當然是。那麼，我們現在正在死亡嗎？也是！我們從未出生前便不斷地朝向死亡邁進。所以，當下的每一剎那，我們既活著，也在死亡，生與死本來就是同一件事，從一個角度看是「活著」，從另一個角度看是「死去」，只是我們未能看清生命的全貌，才會將生死視為對立。而這個「知」呢？絕世而獨立，與生死毫不相干。 問：大家對於佛性的理解，是否僅僅是停留在名相、概念、知識的層面？還是一種真實的生命體驗？這是了解佛性時第一個當注意的問題。這個「知」，是眾生皆具的覺性。若有切實的體會，則必然知道，即使是老鼠、蟑螂、昆蟲螞蟻等眾生，也具備了了知的能力。也必然知道，人人可以成佛。

（二）初悟清淨心而不得力

知、佛性、覺性或清淨心，這只是不同的切入點，悟入的內涵則相同。由於我們對這個概念尚未透徹理解，因此需要不斷地思惟與體會。或是看經，或是出坡作務，或是禪修時，突然一下子體悟到了，原來師父講的知，時時都在，超越善惡。你當下體會到時，就知實實在在是這樣，而且就好像它就在這裏，可是你一輩子都沒看到，現在突然間看到了，你永遠不會忘記，你永遠不會看不到。但是它不是物質，它不是一個看得到摸得到的東西，可以說是一種領悟，領悟到這個覺性本具，就日道它超越、絕待的性質，它就是一個知而已。這是第二個階段，你領悟到了這個知，這個覺性，就是你的本心。 但是這時第二個問題來了，這光明還不夠，滲透力還不夠，就像初一初二的月亮，你第一次看到月亮了，但是還沒看到圓滿的月亮，不知道這念心不可思議的可能性。這時候要給自己時間，好好的靜下來修行，把心沉澱，靜中時時覺性能現前，漸漸的在動中磨練，讓這超越意識的「知」不致忘失。在生活中，能以不落兩邊的「知」的角度來看人事物，而不是如以前一般，以自己的我見、執著來看人。所以師父常說「我執對我執，處處是煩惱；佛性見佛性，人人皆菩薩」。 譬如當我們遇到找碴的人時，若能保持覺知，進而轉念思惟（轉化意識），或許能從中獲得啟發。師父在讀大學時，曾上過一位電腦理論系教授的課，有一次考試要用算法（algorithm）解出一道難題，自己大部分解決了，但一小部分實在做不出，就寫了幾句敷衍過去，覺得應該能得到七八十分。助教改考卷卻只給了二十分。那時不服氣直接去找教授理論，但教授看了考卷後，批了一句「胡說八道」，拒絕通融。當時覺得教授冷酷不近人情。但過了幾年在讀研究所時，有一天突然明白，當年那位教授是要藉此教導學生，電腦程式時不能有任何閃失，任何地方邏輯不清楚，或是一個小小的錯誤（bug），整個程式就無法運作。當時教授說：給二十分已經是客氣了，給零分都不為過。 這個教訓讓自己體會到，我們需要感謝那些看似嚴厲的人，他們所堅持的高標準，希望學生也能達到。人生有些事是不能妥協的。加州理工學院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前幾名的學校，正是有像這位教授對自己研究以及教學品質的堅持的成果。 佛法的體會也是如此，以不帶私心、去除我見的正知見，在動靜之中不斷地磨練自己，才能對覺性有更深入、更清晰的體認。 六祖大師開悟時所說的幾句話，能幫助我們驗證自己對佛性的領悟，到什麼層次：「何期自性本自清淨，何期自性本不生滅，何期自性本自具足，何期自性本無動搖，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」。 初窺本心，你就懂得什麼是本自清淨，為什麼本無動搖。「知」就是如如不動的這念心，不落淨穢二邊。但在這個階段，千萬不能自以為已經大徹大悟，每個人悟有深有淺，這只是佛性的根本，還不是全方位的顯現。這時可以問自己，對於佛性的本自具足、本無生滅、能生萬法等面向，通達了嗎？雖然體悟到了這個「知」，但如何確定死亡之後，這個「知」還在不在，是否真的「本無生滅」？如何確信覺性是「本自具足」，什麼都不缺？它又如何「能生萬法」？這些都需要透過持續的禪修與覺照，才能體會。你雖然「見」到了佛性，但是見佛性而不了了，見初一的月亮，還未見十五的月亮。

（三）以為佛性恆常，不明空性

第三個問題，尤其在漢傳佛教很常見，就是聽聞「本具覺性」、「常住真心」，則誤以為有個恆常不變的「這個」存在，是我們的真心、本性。這就落入了常斷二見中的常見，而非正知見。縱使是初步契入了這個「知」，也可能以為這就是恆常存在的「覺性」、「佛性」。這是因為未能深入了解空性的道理。唯有真正理解空性，才能明白生滅與不生不滅是不二的，如同六祖慧能大師所言：「何期自性本不生滅」。 以蘋果為例，蘋果從無到有，開花結果，由青澀轉為成熟，最終腐爛消逝，這看似是生滅的過程。然而，我們能否明確指出一顆蘋果誕生的確切時刻？答案是否定的。第一眼看到青蘋果時，它已然「存在」。而青蘋果的形成，與花朵、蘋果樹，乃至於樹的種子，都有密不可分的關聯。因此，若我們仔細追溯，便會發現蘋果並不存在一個明確的「開始」，因此「蘋果本不生」。 同樣地，當蘋果腐爛或被我們食用之後，它真的消失了嗎？不然。蘋果本就是假名，代表的是某些纖維、汁液、糖分、維生素、礦物質等成分的組合，蘋果被吃後這組合分解轉化為其他形式，存在於不同的地方，部分在身體裡，部分在大地中，有些則氧化於空氣中。從物質（色法）的角度來看，「蘋果」的假名不成立了，其元素只是經歷了重組，並未真正地消滅。因此，所謂「蘋果」本就是不生不滅的。 進而觀察可知，「蘋果」並非一物，而是一個流變現象，這轉化的過程又與「外境」不可分割。我們所謂的「人」、任何「個體」也是如此。因此，生滅與不生不滅，本來就是一體的兩面，而非相互對立的概念。當我們能夠理解這個道理時，便能開始體會空性的深層意涵，進而明白「何期自性本不生滅」的真義，而不落入常見、斷見二邊。 問：在此問大家，佛性是恆常的，還是無常的？ 一般人或許認為，佛性是恆常的，不同於生滅變異的意識、身體和心念。然而，六祖慧能大師卻說：「佛性非常非無常」。這句話出自《六祖壇經》中的一段重要公案。智徹禪師對《涅槃經》中關於常與無常的道理，感到困惑不解，向六祖請教。六祖便開示說：「無常者，即佛性也；有常者，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。」這恰恰是六祖要破除我們以為「佛性是一個恆常不變之事」的迷思。 這段話往往會讓佛弟子感到困惑，因為它與一般的認知相悖。然而，這正是我們需要深入思惟、努力參悟的地方。如果我們因為讀了一段佛經或一位祖師的開示而產生了錯愕，這往往意味著我們對於佛法的理解，存在著誤解或偏頗。因此，應當反覆思惟這段經文的真實含義。佛性究竟是常還是無常？希望大家能夠深入禪定，仔細參究這個問題，真正地契入無我空性，進而了解「本無生滅」的道理。 何謂空性？佛性為何也是空性？這會在以下「參、空性：無我相」這一節中再加以說明。

（四）獨守內靜，不能從空起用

此外，我們還必須從性空的體悟中，進一步了解緣起的道理。「緣起性空，性空緣起」，這兩者是一體之兩面，不僅是知識上的概念，也體現在我們的生活之中。 譬如在這所大學建立之前，這裡只是一片山林。從「沒有大學」這個角度來看，便是「空」；而現在大學已成立，便是「有」。華梵大學的建立，是種種緣起條件共同作用的結果，包括創辦人的宏大願心，以及許多護法大德的種種因緣和合。然而，即使今天華梵的建築屹立在此，師長和行政人員也都各司其職，如果學生們不求上進，虛度光陰，那麼，這大學是「空」還是「有」？事物的存在與否，取決於什麼樣的緣起，以及緣起條件的變化。如果你自己非常認真努力，甚而主動參與各種演講論壇，那麼，華梵大學對你而言，將會是一個收穫豐碩的機緣。反之，如果你看到其他同學虛擲光陰，你也跟著一起虛度，那麼，大學四年就成了生命的浪費。 師父以自己親身經驗為例，大學一、二年級時，看到學校的學生水準很高，為了耍酷，不是「書呆子」，便經常以不同方式表現出不需要認真學習的態度。直到大三時，才驚覺自己過去的行為有多麼愚蠢。大學時代是人生的黃金階段，貪玩耍酷只是浪費珍貴資源與生命，將來後悔莫及。如果能夠認真地向每一位教授學習，甚至在課餘時間主動請益，那麼，大學生活將成為大家人生中最豐收的時光。 從「性空」到掌握「緣起」，便是「隨緣」的積極面。性空故能放下執著，隨緣故能掌握緣起。我們要在「性空」與「緣起」的平衡之間不斷地磨練自己。要學習讓自己的心不住著於「有」，也不住著於「無」，不住著於「好」，也不住著於「壞」。以開放的心態與人應對進退，並且敏銳地觀察緣起的變化。如此我們能夠看到事物多元的面向，理解事情的全貌。堅持己見，將會錯失許多學習的機會。放下自我的執著，才能夠聽見不同的聲音，理解對立觀點背後的道理，進而培養更全面、更透徹的洞察力。如此才能夠知道該如何運用適當的因緣條件，扭轉人生所面臨的困境，進而開創普度眾生菩薩行的緣起。 所有人生智慧的增長，始終不離開「知」的本能，如此我們則能更深入體會「性空」與「緣起」，不但是一體兩面，更與佛性不一不異，從而理解「本自具足」的含義。 六祖慧能在開悟的那一刻，說出這五句話，確實是徹悟了佛法的精髓。然而，以我們大多數人來說，往往需要經歷多次的「大悟」與無數次的「小悟」，才能夠通達佛性，從「不了了」到「了了」。

（五） 總結「見佛性而不了了」

總述「貳、見佛性而不了了」這一節所提出的四個問題： 第一，對佛性僅有名義上的理解。 第二，初悟清淨覺性，但使不上力，尚未學會時時以「知」為本觀察人生，還是不時墮入未悟之前的我見思惟模式。煩惱執著仍未消減。 第三，誤以為所體悟的「知」是恆常不變的，落入了「常我見」的錯誤知見。不明白空性的道理，「我見」未破，「我執」仍然堅固，了生脫死沒有著落。唯有真正地理解空性，才能夠破除我見，進而斷除生死輪迴。 因此，有些人雖然覺得讀懂了佛經，甚至能夠分析禪宗公案，便自以為已經大徹大悟，這其實是一種危險的狀態。這種人往往只是在意識層面理解佛法的表面，卻認為自己已經與佛菩薩、祖師大德並駕齊驅，這便是落入了嚴重的「增上慢」。這時縱使能講經說法人天讚歎，自己生活習氣卻仍然改不過來，言行不符。真正的修行人，隨著修行程度的深入，會更加清楚自己尚須努力圓滿的方向。 第四，知道清淨覺性的重要，也知道時時守護，但不敢或不想「從空起用」，順應緣起，建立緣起，破塵沙惑，而只想避世，遠離紅塵，墮入小乘思惟。 所以，即使我們體悟到了這個「知」，仍然必須回歸到佛經，去驗證自己的領悟是否正確，而不是出於妄想或邪見。並且檢視有沒有落入這裏所提到的三種過失。透過不斷地檢驗，逐漸地看清楚自己內心深處的習氣是多麼地深重，能夠發現自己還存在著哪些微細的貪瞋癡。而要看見這些仍然潛藏在意識深處未被發掘的煩惱種子，就必須培養深厚的禪定工夫。透過禪定的覺照，就如顯微鏡，能看到微細而無所不在的習氣細菌。這時才有可能著力轉化、淨化它們。看不到，光不透脫，就轉不了。這也是為什麼戒、定、慧三無漏學是缺一不可。總而言之，如果我們未能突破以上所提到的四種境界，就不能稱為「明心見性」。 理解這些道理，修行如何入手？《金剛經》云：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。我們必須將這個能知的心、了知的心，運用在我們所經歷的所有人生經驗當中，去練習「不住」、「不著」。這「不住不著」，是《金剛經》所強調的，非常重要的修行入手處。「所謂不住色布施，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」，就是以清淨心，同時練習「性空」與「緣起」。 即使我們尚未體悟到這個覺性，仍然可以透過練習「不住不著」來弱化執著，如此必有開悟的一天。 還有一點未提及，就是不住相的修行，還必須達到「能所一如」，通達性空緣起、賴耶緣起、法界緣起，這時確實懂得「何其自性，能生萬法」，方堪稱為「大徹大悟」。這點已超出今日主題範圍，故點到為止，不予發揮。 接下來介紹空性的概念，以及其與佛性的關連。由於空性的意涵深廣，無法於此詳盡闡述，故僅作重點式的探討。 （較為詳盡的說明，可參考見護法師的「金剛經聞思修」及「大智度論-緣起論」線上課程。） 阿含經解脫道的重點在「無我」，般若經深入談「空」，而《大般涅槃經》則提及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。這二者看似有所抵觸，實則不然。這是由於佛陀從不同的角度，針對眾生不同的執著而施設的教法。融通「空」「有」的關鍵，在了解「我」的含義。佛經中分析一般人所認識的「我」，具備「常、一、主宰」這三個特性，這三個特性，精準的指出了所有人對「自我」認知上的盲點與偏差。 「常」，指的是恆常不變。當我們回憶起五歲時所經歷的事件，是否會認為，那五歲的「我」，與現在的「我」，是同一個自己？人心中往往存在著這樣的認知：「無論歲月如何流逝，『我』始終是同一個『我』。」這便是「常見」的體現，是佛法中的一個根本錯誤知見。又如，某人在去年欺騙了自己，而我至今仍耿耿於懷，這也是一種「常見」。因為我們認為，去年被欺騙的「我」，與現在生氣的「我」，是同一個存在。反之，若我們認為此二者並非同一，則無須對過去的事件感到憤怒。由此可見，「常見」深深地影響著我們對自我的認知，且引起許多苦惱糾結。 「一」，指的是獨立存在，認為「我」是獨立自主的個體。「我」是「我」，這是我的身體，這是我的感受，這是我的想法。而外在的世界，則與「我」不同，我與世界之間，存在著明確的界線。然而，這個觀念也是錯誤的，經不起審察。我們不妨檢視日常的經驗，如用餐、飲料。當這些食物尚未被飲用時，它是屬於外在的世界的物質，是與「我」無關的事物。然而，當食物吃進體內之後，外在的物質，轉化成為身體的一部分。另外透過排泄、脫皮、掉髮、剪指甲等過程，原本屬於我們身體的物質，又重新回到外在的世界。由此可見，我們的身體並非獨立自存、靜止不變的個體，而更像是一條川流不息的河流，隨時有新的物質注入，也有舊的物質流失。身體不是一個東西，而是一個不斷流動、不斷變化的過程。「我」與世界之間，並不存在一道完整而明確的界線。人每吸入一口氣，外在的空氣便進入體內；每呼出一口氣，體內的氣體便排出體外。除去口鼻主動地呼吸，還有萬萬千千的毛細孔，以及排泄道，我們的身體就像一個3D的網絡，持續不斷地與外界交換物質。身體與這個世界，是密不可分的整體，實實在在沒有一個固定不變，獨力存在的身體（色蘊非常、非一，是空）。 不只是身體，我們的感受（受）、想法（想）、意識分別相續（行、識），也同樣與外在世界息息相關。我們的感受，往往受到過去的業力、以及他人的影響。從小看到父母及身邊的人，因為某些情境而產生特定的情緒反應，漸漸也學會了相似的情緒反應，形成慣性的行為模式，稱之為「個性」。然而，覺醒的佛陀則不同，譬如面對他人的無理的辱罵時，卻能夠如如不動，心不起嗔。《四十二章經》中，便記載了這樣的故事。佛陀教導大家，他人的辱罵，就像是別人送來的禮物，而他有權選擇送什麼禮物，自己管不著，但是我接不接受這個禮物（辱罵），是否將你的話當作一回事，它在我心裡有多少分量，這是自己完全可以決定的事情。這才是正確的見解。眾生感受的生起，是種種條件相互作用的結果，是參合了無明、習氣與境界互動的緣起。覺者面對境界，以清淨覺知，看清因果，冷靜決定如何反應。我們所認為的「我的感受」，「我的想法」，受想行識，都是如此，緣起緣滅，沒有實體，非一非常，所以「色即是空…受想行識，亦復如是」。 「主宰」，一般人碰到不如意的事情的時候就會生氣，這就是內心有一種以為自己可以主宰的錯誤認知。例如，到商店購物時，遇到店員態度冷漠、一問三不知，便會感到不悅，認為店員的服務態度不佳，這潛在的認知便是所有店員都應該友善，對我們有問必答。然而，這是不切實際的期待。世界的運作，是建立在萬億因素彼此互相影響的基礎上。在某些情況下，我們能夠改變現狀；但在其他情況下，我們卻無能為力。沒有人能百分之百地掌控一切。然而，我們總是錯誤地期待，人生應該一帆風順，不應該遇到阻礙。因此，當受到他人的批評辱罵時，便會感到憤怒不甘。事實上，收到批評或辱罵，是人生中很正常的一部分，從沒有人批評你，反而才是不尋常的。因此，「能作主」這個觀念，也是我們對自我的一種錯誤認知，應更改為「不能完全作主」，事情的結果，要視因緣而定，有些因緣可轉，有些難轉。 破除上述這些對於自我的錯誤認知，便是所謂的「破我見」。但是，如果沒有一個恆常不變的「我」，那麼，是否意味著每一天的「我」，都是一個不同的個體呢？答案是否定的。因為前一念的「我」，與後一念的「我」，存在著密切的關聯。這種關聯，便是業力的牽引。心念是持續不斷地相續著，但這種相續中，上念影響下念，二念相似又不同，因為下一念可能隨當下的因緣轉變，而彼此還有因果關係。如同《大智度論》所言：「雖空亦不斷，相續亦不常，罪福亦不失，是法佛所說。」有這樣認知的「我」，非恆常不變，而又符合因果業緣法則，既不落入「常見」的窠臼，也不落入「斷見」的偏執，這才是中道。透過這樣的理解，對於空性、佛性與覺性的道理就能融通了。 世親《佛性論》有一段非常精闢：「有為諸法，皆念念滅，無停住義，則能罵所罵二無所有，但初剎那為舊、次剎那為客。能罵所罵起而即謝，是則初剎那是怨、次則非怨，以於客中作於舊執，此執不實，故名虛妄。若起此執，正智不生。為除此執，故說佛性。佛性者，即是人法二空所顯真如。由真如故，無能罵所罵。通達此理，離虛妄執。」 「有為諸法，皆念念滅，無有停住。」若能體悟每個人的念念生滅的道理，則能了知，能罵之「人」與被罵之「我」，二者皆是因緣和合的假相，本質上並無真實的自性。然而，從「念念滅」到「能罵所罵，惡無所有」的結論，在邏輯上似乎跳躍過快，以至於不易理解。這也是許多佛經的特色，經文有時會跳躍式地陳述道理，而將其中的邏輯關聯省略，需要讀經者自行思惟、參究。《金剛經》很多處也是如此。 世親菩薩很慈悲，他接下來就為我們解釋為何「念念生滅」則「能罵所罵，二無所有」。剎那生滅，指的是當下這一念生起，隨即消逝。當我們被罵「你蠢得像豬」的當下，那個被罵到的「我」已經過去了。下一剎那，是一個新的開始，被罵的「我」已經不在了。既然已經不在了，我們又為何要執著於過去的事情，在現在這一刻的心中糾結呢？這樣做是毫無意義的。因此，就當下而言，並沒有一個真實的「我」被罵。感覺我「我」被罵到了，是由「我見」引發情緒的慣性反應（且不合邏輯），是沒看清楚剎那生滅而起的幻相。 從對方的角度來看，罵人的那個「人」，他的心念也是剎那生滅的。當他這一念在罵我們的時候，每一個語音，「蠢」、「得」、「像」、「豬」這些字眼，都是當下生滅的，當下就過去了，於下一刻，那個罵我們的「他」與字眼也已經過去了。因此，從實際的層面來看，並沒有一個不變的「人」在罵我們。上一刻，或許與他是對立的，但下一刻，彼此的關係已經改變了。 如果被罵應生起怨心，那也是上一刻被罵時的那念心，而那念心已經過去了，現在這念心沒被罵（已經罵完），有何可怨？所以說「能罵所罵起而即謝，是則初剎那是怨、次則非怨。」 從佛性的角度來看，佛性對佛性，遍地菩薩，「他」罵人也是有自己的苦與無明，應該關心。所以菩薩沒有敵人，沒有冤家。我們若能深刻地體會這個道理，就能夠克服許多人生的痛苦。 因此，若要獲得真正的智慧，就必須破除我見。八正道以正見為首，正見是解脫的起點。為了破除我見，佛陀開示了佛性的道理。「佛性者，即是人法二空所顯真如」。當我們對無常的體悟越深刻時時心安住在當下，當我們能真正地安住在當下，如實地觀察一切法，如實地體驗一切法，則一真一切真，萬境自如如，就能破人法二執，這念當下就是解脫自在的境界。 最後講覺性，其實就是總結前文已討論的內容。覺性，從究竟的層面來看，既非恆常，也非無常，這與佛性的本質相同。覺性「非常」，是因為覺性在每一剎那所了知的都不同；覺性「非無常」，是因為覺知的作用，時時都在，從未間斷，始終如如不動。覺性也非「一」，因為能覺一切法；亦非「異」，自己的覺性唯己能證知。覺性非主宰非不主宰，人生的際遇，受到種種因緣條件的影響，有些因緣具足，就能夠轉變境遇；有些因緣不具足，我們就無能為力。空性與緣起一體兩面，唯有真正地了解緣起，才能夠真正地了解空性。 從佛的角度，覺性就是佛性。從眾生的角度，覺性是尚未完全覺醒的佛性。覺性不起念，唯有「知」，如如自在，佛也找不到你，禪宗稱為「無念」。凡夫覺性起念，立刻被意識覆蓋，煩惱輪迴；菩薩起念，則是順應因緣，智慧利他。所以古云：「靜則一念不生，動則萬善圓彰。」心不起念的狀態，就是涅槃；心起作用的狀態，就是菩提。不明白這些道理，我見與我執就一直遮蔽著我們的覺性，使我們無法解脫自在。這就是輪迴的狀態。輪迴並不是等到我們死亡之後才開始，而是我們現在就處於輪迴之中。 覺性從「知」的作用來看，是無我的，因此是清淨的，因此也是空性的。為什麼說覺性是無我的呢？因為覺性既非恆常，也非獨立自存，既非完全能作主，也非完全不能主宰。當覺性被我見所覆蓋時，就處於凡夫的境界；若當下體會覺性的存在，並且明白無我、無所住的道理，進而產生種種善巧的分別作用，那就是智慧的展現。所以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，《金剛經》最重要的修行方法，就是無所住。我們要在生活中，在一切的運作當中，都做到無所住，「而生其心」，開創因緣，生起種種利益眾生的作用。 問：最後再問大眾，能否反觀自心，知道自己對佛性的體會在那一個階段？知道「不了了」、有待突破之處嗎？ 戒是所有佛法修行的根本。以在家居士而言，五戒是基礎，佛弟子都應授持。若有機會，則可進一步受持八關齋戒，體驗出家生活的清淨。因此，五戒應作為在家居士人生行事的準則。至於出家眾，則有沙彌戒、比丘戒等戒律，皆須慎重依止，不可輕忽。戒、定、慧三學，是通往解脫的三無漏學，在修行解脫道的過程中，必須同時具足。 修行可分為解脫行與菩薩行。在解脫道上，戒定慧三學應當平衡發展。所謂的平衡，不是死板的三分法，而是需由修行者自行衡量長短。若自覺心性散亂，缺乏禪定功夫，則應多花時間親近善知識，學習禪修法門並加以實踐。禪定的方法有多種，念佛、專心誦經、持咒等皆可攝心，然靜坐尤佳。這是因為念佛、持咒、誦經等方式，仍有語言文字相，心念仍有一定程度的活動；而靜坐則能將心從語言文字相當中抽離，達到更深細的定境。禪定的時間，建議每日至少半小時，若時間允許，則可延長至一小時、二小時以上。 至於「慧」，智慧一般是透過教理的學習而建立。修行者直接讀誦佛經，如《金剛經》、《四十二章經》、《無常經》、《法華經》、《楞嚴經》、《阿含經》等。讀經時，可選擇與自己相應的經典，以認真的態度研讀，切勿望文生畏，而捨本逐末，尋求現代人的白話譯本。應直接從原文讀起。漢傳佛教徒具一獨特的福報，即現今所見之佛經，乃是由鳩摩羅什、玄奘等大師親自翻譯，流傳至今我們仍可讀懂。相較之下，由於拼音文字較會隨著時間產生語意上的變化，如英文聖經，每數十年就會重譯。能直接讀誦千百年前的大師所譯的佛經，是因為中文是「意音文字」，有跨越千年相對穩定的的特色，對學佛而言是極為殊勝的福報。若讀經時有困難，則可參閱祖師大德的註疏，或聽聞法師的開示。總之，對於教理的學習，應當親自讀經、深入思惟理解，應兼具聞、思、修三慧。 智慧可分為聞慧、思慧、修慧。聞慧是指聽聞佛法後，能夠正確地理解其意涵，獲得正解。思慧則是指在聞法之後，進一步地深入思惟、內化所學，並能夠舉一反三。以《金剛經》第二分所提及的「如來善護念諸菩薩，善付囑諸菩薩」為例，多數人皆曾讀誦此句，然「付囑」是指什麼？「護念」又是何意？「付囑」是指告訴他人應如何行事，或是以言語表達關懷；「護念」則是關心、照顧他人。我們都有自己關心或教導的對象，如學生、子女等，然而，我們是否真正做到了「善護念」、「善付囑」？例如學生不聽從老師的教導，孩子嫌父母嘮叨，這便是師長雖有護念、付囑，而未能做到善護念、善付囑。僅是這兩句經文，便足以讓我們用一生的時間來學習。 所謂的「善」，指的是善巧方便，也就是應運用適當的方式。曾有一位居士請我指導孩子的數學，他代數不會。我便嘗試向孩子講解代數的基本原理，然而，經過半小時，孩子仍然聽不懂。於是只好改變方式，重新講解了二十分鐘，孩子還是不明白。此時，我們或許會認為，這個孩子不夠聰明，不擅長數學。但那時決定再試一次，用第三種方式講解代數，結果，孩子突然間表示他懂了。幾個月後，孩子的母親高興的說，他的數學成績進步很多。由此可見，孩子並非天生愚笨，或不擅長學習，而是大人未能善巧地引導他們，未能找到他們能夠理解的語言和方式。這是「善護念」、「善付囑」的重要性。這便是智慧的一種展現，能夠舉一反三，將佛經中的一個例子，應用到各種不同的情境中。 而「修慧」，則是將所學的佛法落實到生活中。佛法不是純粹的哲理，它都是為了運用於人生而說的。 聞慧、思慧、修慧，便是如此循序漸進地建立起來的。以上所說的戒定慧三學，以及聞思修三慧，都是修解脫行應當熟悉的。 若欲進一步修習菩薩行，則需加上福德的修習，開展度眾的緣起智慧。修行應兼顧福德、教理與禪定，才能達到平衡。至於如何取得平衡，則需由修行者自行觀察、調整、決定。在人生的不同階段，需要針對這三方面的比例做不同的調整，但切記不可偏廢任何一方。 五分法身中，「解脫」是一種實際的體驗。譬如別人罵你，以前會苦，現在經過修行，不苦了，你就從別人罵你這個苦得解脫了。別人罵你還會苦，那就是還沒解脫。要如何讓自己不苦呢？要先建立正知見，方法很多，前面說的用剎那生滅的正見，沒有能罵、所罵；或者罵你就是送禮物，你有選擇權，這也是一種被罵而不苦的「解脫知見」。這是一個小例。而圓滿的解脫，就要具足究竟的「解脫」跟「解脫知見」，這是從戒、定、慧而來的。所以佛法是實修的，自己有沒有解脫，要自己觀察。解脫不是有跟無而已，還沒證到涅槃之前，你可以從特定情境得到解脫，比如被罵這件事。假如你是那位議員，每天被人家罵，而能每天用這個正知見去練習，練習十次、一百次，也許到了明年，你就能從被罵中得解脫，被罵時真的心能安穩不苦了。而要涅槃解脫，要全方位的解脫，那就必須證得無我、空性。所以在因地上，「解脫的知見」如無我、無常等道理，指引我們修行達到「解脫」的體驗，在果位上，「解脫知見」就是確實知道自己已經「解脫」，超出三界，永斷輪迴了，這是知見，是智慧。「解脫」則是體驗，是身證。 前面提到《四十二章經》「送禮物的故事」，原文是： 佛言：「有人聞吾守道，行大仁慈，故致罵佛。佛默不對。罵止，問曰：子以禮從人，其人不納，禮歸子乎？對曰：歸矣。佛言：今子罵我，我今不納，子自持禍，歸子身矣。猶響應聲，影之隨形，終無免離。慎勿為惡。」 之前師父已經說過這個故事教我們如何「不被罵到」的道理，能從被罵中得解脫。但是這段經文還有第二部分的意義。佛不只是自解脫，還要教他人解脫。這個來罵佛的人，佛要不要度他？要。這就是你的情形，女兒不想聽你說教，可是我還是想要度他。那佛是怎麼度這個來罵他的人呢？ 大家有發現這段經文中佛的技巧嗎？那就是你講他不聽，你就巧妙的引導他，讓他自己講出你想要他明白的道理。因此，佛陀巧妙地運用了「贈送禮物」的譬喻，藉此詢問對方，使其體會到，我們有權選擇是否接受他人贈與的禮物。他人罵你可以默然不回應。罵者不應認為，對方保持沉默便是自己勝利了。事實上，你損人的惡業，終究會如影隨形般地纏繞著自己，如經云：「猶響應聲，影之隨形，終無免離。」 由於你與女兒處於對立的立場，因此無法進行有效的溝通。我們必須先與對方站在同一陣線，取得共識，才能進一步地溝通。你的女兒想要度你，那麼，你不妨就先讓她「度」你，認真地聆聽她要說什麼。我們不應輕視年輕人的智慧，他們有他們這一代的人生觀，其中也可能蘊含著值得我們借鏡之處。因此，當你的女兒要表達對你的看法時，以認真的態度傾聽，如同佛陀靜靜地聽著他人的辱罵一般。如此一來，你女兒的態度，自然也會軟化。接著，可以從她所說的道理中，找出你真正認同的一、兩點。假設她闡述了五個觀點，而你只認同其中的一點，那麼，你就不要與她爭辯其餘四點，而是針對你所認同的那點，給予她肯定：「女兒，妳說的這個觀點很有意思，媽媽從來沒有想過，妳可以再多跟媽媽解釋一下嗎？」透過這種方式，你們便能夠站在同一國，而不是敵對國，而之後當你想向她說道理時，她也比較容易接受。這佛陀的智慧，諸位是否體會了呢？ 無法與他人順利溝通，往往是因為我們與對方處於對立的立場。因此，先嘗試認同對方，站在同一陣線。此處所說的「認同」，並非指虛情假意的奉承或敷衍，而是找出對方言語中自己真誠能認同之處。師父相信，沒有人是一無是處，每個人都有其優點。即使是與我們沒有善緣的人，我們也應當努力地發掘他們的優點，並以此作為溝通的切入點，如此一來，我們便有機會將惡緣轉化為善緣，這是修習冤親平等的方法。 今日時間已到，感謝大眾的參與，我們一起迴向：「願以大眾一起在此研討佛法的功德，迴向給世界和平，也迴向給所有與會大眾身體健康，福慧增長，無明消減，智慧成就。並迴向給所有眾生都能夠接觸佛法，歸依三寶，發菩提心，成就佛道。」 我們謝謝法師非常深入而且非常生活化的開示。我們討論了佛性、覺性、法性、空性這些非常廣闊、非常核心的概念。我們可以看到，佛法的修行是在生活中實踐的。法師特別強調，佛法不僅只是理論，而是需要行動和實踐的指導。如此才能對佛法有親切的體認。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感謝法師的開示。